社乱|泽川
三、
“只有我能看见你吗？”他问。
“不然呢？”我答。
晚上他警觉地盯着我直到支持不下去终于昏睡过去，我蹲在他旁边闻到隐隐约约地皂豆的味道，小心地碰了碰他前额的发帘，福泽谕吉啊，是个怪小孩。
我看啊看啊，也有点瞌睡来，绘子还是角珠没化成人形：“决定了吗，江户川大人。”
“嗯嗯。”我昏昏沉沉地点头，半梦半醒间听见了匠人的话：“你有灵，我真诚心意都锤进你身体里了。”
他这些话讲了上千次，我那时却什么都不明白。连感觉都没有，力量尚弱。从前庭院有只花妖，她好厉害却只在这山间小院里停步。头上别着一只金蝶，宝蓝红樱花色的和服裹着非常美丽的人，她在那十年里照顾我很多。
“世上很多事是很有趣的。”她说，一边坐在秋千上整理发髻。那金蝶在阳光下片片灿烂，能飞起来一般。
“那你怎么会在这呢，这里一点也不好玩。”绘子的第一份灵是她点上的，她说这样我一个人时不会太无聊。
“因为这里有你呀。”我叹口气，一眼能都能看出她是随便编个幌子糊弄我，但从那天起我开始向往山林以外的所谓人世，那烟火气情爱哀遍的尘世。
我突然醒过来，手边福泽谕吉睡着，我屈指去碰他睡得微红的脸颊，温暖顺着手指攀至全身。这就是感觉，我有些泄气了是不是不应该显身出来，
“你看你看，我能感觉到痛了！”她应该会很开心的，我把被锯齿草割破的手指抬至她眼前，暗红的血流下来滴在庭院的草地上。我为感觉到一丝丝的痛兴奋不已，她只握着我受伤的手指将伤口恢复，转过去继续看从匠人书房里拿的书。
“你不开心吗？”我追着到她面前去，见她面色冷然吓了一跳。
“你闻过花香吗？你手接到雪花时能感受到它的温度吗？你感受得到晨风吹起头发的痒吗？你看到落叶时会感受到永寿的孤独吗？”
她陡然地开问，像几把刀将我逼在墙角一样，我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，因为我确实除了这一丝一缕的痛觉什么都感受不到，包括孤独，在她考虑到我孤身会感到孤独为绘子点灵时我连孤独都感受不到。
她看见我脸上欲辩又不懂的表情叹了口气，将手里的书放下纤手按在我前额，果然我是感受不到的这样触觉的温柔。
“有感觉很好吗，你很想吗？”她轻轻地开口，低得不像是问我而是在问她自己。
有感觉很好吗，从匠人手中流于世间，分别生死相聚我见过的太多了，可我不能感同身受，就像是被罩子罩住看完台上的戏一样。
福泽谕吉，我心里念叨着睡梦中的小孩的名字，在隐约月光下看着他尚不硬朗的轮廓，伸出手食指尖点在他额心，荧绿光点亮起倏然熄灭。
我压低了声音，怕醒了身边的福泽：“按百助的话，江户川乱步和福泽谕吉结约。”
无形之中我感受到有什么线攀上了手腕，福泽谕吉却在这时睁开了眼睛，在朦胧月华下，他镜灰色的眼睛照着我的面容，澈我心扉。